车开出了学校，而其他人都永远地留在了背后的校园里。

  比起寝室阳台的眺望，出了校门才更加清晰地看到校外那同样地狱一般的景象。此时，学校附近的街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，四周也没有什么声音，一片寂静。附近的文具店、奶茶店、餐馆都被呈现喷溅状的红色重新“粉刷”了门面，玻璃橱窗的破洞和碎片也彰显着末日独有的“破败艺术”，门店里的物品也是不要钱似的随意散落在地上。

  偶有一片废纸飘过，盖在路边车辆挡风玻璃的一角，随着风“呼呼”扑动。

  路边无人理睬的尸体或缺了一部分，或分成零碎的几块，似乎被什么啃食过似的，而且进食方式分外浪费。

  很多车在马路中央或者街旁横七竖八地停着，有些车撞在电线杆上，车前凹进去一大片，引擎盖仍冒着残余的黑烟。有些车撞在一起，严重的甚至快要散架。车上，地上，满是血迹。

  众人还注意到街边的垃圾桶旁躺着一个小女孩。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样子，头发有些蓬乱，面颊上满是伤口与灰尘。往下看，原本精致华丽的衣裳已经被肮脏的黑色与红色爬满。

  她像是一个被丢弃在路边的精致玩偶，永远地躺在了那里。

  车内的夏一琳捂住了嘴巴，低着头不再看向外面。

  眼泪已经湿润了啊。

  陆宸捏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。

  电动车几乎没有噪音，而且陆宸选择的是人烟稀少的路段，碰到的零渊不多。少数零散的零渊注意到了车辆的但也不能及时追上。

  现在距离早上六点，已经过去了大约八个小时，这短短的半天，世界似乎完全变了个模样。逝者已去，活人已藏，零渊则被吸引到身后的校园或者其他纷乱的地方，在盛宴中狂舞。

  车辆停在了徐昊家所在的锦绣小区的旁边。

  他们绕过了大门，因为透过大门可以看到，那边有非常多的零渊，出于安全考虑，他们打算从这一侧翻墙过去。

  五个人落寞地从车上依次下来，三男两女。

  众人都没有说话，空气像是凝固了，是死一般的寂静，不知道是默契地为了安全而保持安静，还是出于内心的空落。

  是啊，刚刚那半天时间，他们可能见到了半辈子都不会遇到的生死，而且是以一种极为直白、煎熬、血腥、残酷的方式。

  世界上有多少人已经永远地阴阳两隔呢？

  “砰！”一家店铺的玻璃门突然炸开，一只赤渊跳到街上，环顾着四周。众人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车子的后面。陆宸伏在地上，透过车子底部的空隙观察着零渊的远去，确保安全后才谨慎地从躲藏之处出来，与众人一起继续前进着。

  四周危机四伏，已然非和平之日。

  众人东躲西藏，总算挪到了目的地，这里有几排低矮的居民楼，专门出租给附近的学生，方便上下学，而徐昊他爸妈就在顶楼五楼租了一间套房，陆宸和狄邱等人还来做过客。

  五个人进了居民楼，开始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走上去，每到一层楼都会紧张地注视着两侧的门。

  “小心。”走在最前面的陆宸小声地提醒着。陆宸知道，如果有哪一层楼的门是开着的话，里面十有八九是有零渊的存在，因为如果有人，门不可能是开着的。

  当然也有可能零渊被关在门内。

  某种意义上，这也是低矮居民区安全系数还不错的原因之一。人不多，还被分离在各个房子内。

  很快，到了五楼，门同样是紧闭着的。

  陆宸咽了一口唾沫，闭上眼睛祈祷了片刻，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前方，说道：“大家小心，我敲门了。”

  陆宸走到门前，左手持刀，右手在门上轻轻地叩了两下。

  陆宸在心中默念：10，9，8……

  十秒过后，门内没有任何反应。

  “难道徐昊不在家还是出了什么意外？”

  “你再试试？”

  “好。”陆宸又走上前去，用右手轻轻叩了两下门，比刚刚稍微重了一点。

  “怎么说，方案B？我们去翻阳台吧。”陆宸转过头来征求众人的意见。

  “好的。”

  突然，陆宸身后咔哒一声，门锁打开了。陆宸急忙转过身，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边。

  他是徐昊，身上的白色短袖已经被染上了一些血红与淡绿。他站在那里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与单薄。他的脸上毫无表情。

  徐昊顿了片刻，突然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陆宸。

  “呜呜呜。”徐昊在无助地低声啜泣。

  “哭什么，大男子汉的。”陆宸无奈地把刀尖朝外，刀柄朝内，防止戳到徐昊，然后也伸出双手环抱住了他。

  徐昊什么都没说，只是越抱越紧了。

  众人走进了徐昊的家，顺手关上了门。

  一进门，就看到了地面上一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，客厅的茶几已经歪到了一边，旁边是一地的玻璃杯碎片。

  一切的一切似乎在诉说着刚刚这里发生了多么恐怖的事情。

  “为，为什么啊！我，我——”徐昊哽咽着，情绪异常地激动。

  夏一琳看着家里乱糟糟的一切，隐隐猜到了什么，刚刚这里应该是有人去世了吧，而且应该是徐昊的至亲，所以他的情绪才会如此剧烈地起伏。

  “早上——我妈，妈妈，她做早饭，外面有动静，她去，去——去，去——看情况，就——”徐昊说到妈妈去干什么，声音就越来越模糊，哽咽得说不出话来，一直在一抽一抽地吸气。

  陆宸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他小心地轻声问道：“是——有怪物吗？”

  “对，对，对，外面——有，有，有，有怪物。”

  徐昊是个很坚强的人。

  今天早上有怪物冲进家里，他没哭。

  妈妈意外死在怪物的爪下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上去想救妈妈想要报仇，他没哭。

  爸爸为了杀死该死的怪物，为了保护他而和怪物同归于尽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看着房子里四溅的血迹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抱着那两具至亲的遗体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把爸妈带回主卧放床上，合上他们的双眼并用被子盖好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擦拭着父母身上的血迹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父母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把怪物的尸体丢到阳台，他没哭。

  他独自一个人看着空屋子，他也没哭。

  直到他看到了熟悉的朋友，看到了眼前这五个在关心着他的朋友，他突然开始嚎啕大哭，哭得悲痛欲绝，却又哭得压抑克制。

  陆宸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安慰他，只是默默地抱着他，任由他哭泣，陆宸可以感觉到徐昊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。他的哭声中混杂着绝望和痛苦的哀号，他哭到干呕，哭到虚弱。陆宸从来没有见过一向不服输的他落哪怕一滴眼泪。但现在的他却哭得如此悲恸，如此地撕心裂肺。

  秦铮在附近检查着门窗的密闭性，并拉上了窗帘。

  徐昊紧紧抓着陆宸衣袖的手也渐渐放松，他似乎睡着了。

  “不怕，还有我们这帮兄弟呢！”陆宸把头贴在徐昊的头上，轻声说道。

  夏一琳也凑到徐昊的身边，轻轻拉起他的手，说道：“我，叶离，狄邱，陆宸，秦铮，都是你永远的朋友。”

  很多承诺往往会因为残酷的现实而最终显得苍白无力，更多时候也许只有下定承诺的那一刻足够赤诚，让人心生感动。更别说是末世。

  但此时此刻，至少，每一个人都怀揣着一种黑暗中曳起烛火的执着与冲动，追寻着心中的那片光。

  那就去他的末日！